说鸽就鸽,也是一种不鸽。

【苏靖】琅轩城志-上 (玄幻au)

本文又名苏靖之三生三世十里梅花


琅轩城志

 

六朝毕,四海一,琅轩城起。


万物伊始,轮回周转,乾坤之变,亦出此理。


                                ——《琅轩城志·卷首》


 

琅轩城是一个独立于九州之外的地方。那里四季更替,人食五谷,却颇有修为。


琅轩城中万物有灵,人可羽化,万物亦可修形。


于是妖族出世。五百年前邪神当道,皇族与各大门派联手相抗,才毁了邪神的肉身。无奈那妖物奸诈至极,临死前将自己的一点元神锁进平日炼药的鼎里。


后人称之为“太蚩鼎”。


为了避免元神出逃再次扰乱世间,众人又施加封印于鼎上,城主令当时最具威望的逍遥门年年由一名弟子看守封印,若鼎有异动,必告之。


四十年前封印突然有崩解之兆,从缝隙里泄出了那一星半点的元神,最后逍遥门的大弟子生祭太蚩鼎才平息了一场大乱。而后见世事安定,并不曾受那出逃的丝毫元神所影响,这件事渐渐被压了下去。


当今城主萧选,年号梁,子嗣颇丰。


这一卷的琅轩城志便从梁三十三年开始写起。


 

 

逍遥之名,始于逍遥散人。其立逍遥门,门下弟子数百,大隐于市,小隐于朝,江湖以其为尊。后人传闻一日曾见散人城阙中驾鹤而去。


逍遥虽立威至此,却不愿牵涉朝廷,数年前破例纳城主萧选七子入门,得门主言阙亲传。


江湖一时揣度纷扰。


七皇子七岁上山,十九岁下山,历时十二年,至于下山之由,亦无人得知。


                                                                       ——《琅轩城志··缘起》


 

萧景琰被送入逍遥的时候七岁,那天他牵着母亲的手,晨光中烟色笼雨。


母亲和他在院落的凉亭里等通报的人来回话,年幼的孩子坐不住挣脱了母亲的手跑远了,在花园里兜兜转转,隐约感觉右侧拐弯处有人,他却不敢上前,只好顺着小道走了几步趴在假山上,踮起脚从一个仙人石雕背后小心翼翼的看去,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折了枝白梅在树下舞着。初春梅花开得正好,那根细瘦的梅枝在他手里竟然真的舞出了长剑的气势,他足尖点地翩然而起,在旋身的瞬间梅枝凌厉划去,回暖时方才抽芽的柳条被他齐齐削去半根。萧景琰看到这里不禁拍手叫好,对方听到声响却停了下来,环顾了一周向假山这看去。萧景琰恍然意识到暴露了自己,正犹疑着要不要从假山后走出去,却听见母亲在不远处喊,“景琰,快过来,你师父到了!”


景琰这才慢吞吞的从假山后绕出来,却见方才那个气势凛冽的孩子正规规矩矩站在路边对母亲身边一个天青色深衣,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中年人行礼。那便是他的师父言阙?萧景琰一边暗自揣度,一边暗暗的瞧那个孩子一眼,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上一点。


“景琰。”母亲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他给师父行礼,景琰慌忙跪下作揖,一双长满剑茧的手把自己拉了起来。“景琰,这是林殊,虽然他比你还要小上两岁,却是这一辈里的大师兄。小殊,景琰初乍到来,你做师兄的还要多照顾才是。”言阙看着眼前这个有些胆怯,裹在暗红色披风里的奶娃娃忍不住笑了,抬手抚了抚景琰的发顶。


献香,奉酒,逍遥有极严格的拜师规矩,萧景琰从逍遥门的束马桩一直到主事的厅堂不知跪了多少遍,最末是师父给新入门的弟子赐剑。景琰和林殊同属于言阙的亲传弟子,那把剑便由言阙递给林殊后再转交给对方。他跪在地上高高举起双手,林殊把冰凉的长剑递到他手中的瞬间,萧景琰忽然觉得很沉,这个赐剑的场景又莫名熟悉,那把剑像是一个责任,不知怎么他想到了太蚩鼎,母亲曾偶然提过,那便也是逍遥门世代守护的责任吧。林殊看新来的师弟像呆了似得举着剑,忍不住掐了一下那张精致的脸,在萧景琰瞪向他的瞬间有一脸无辜的俯下身说道,“景琰,以后我是师兄,你可要事事都要听我的。”


于是日后的逍遥门多了两个玩闹的孩子。林殊虽然是师兄却一点没有师兄的自觉,成天闯祸,闯完便罢了,要么拖上景琰一并受罚要么把错都推给他。林殊不让萧景琰喊他什么“师兄”,自作主张让景琰也成日“小殊小殊”的喊。再长大点林殊似乎寻找到了新的乐趣,他开始无伤大雅的开萧景琰的玩笑,又不疼不痒的骗鬼心思不如他的景琰做傻事或者信他林殊的傻话。萧景琰也不会向师父告状,被欺负狠了,那双清澈见底的眼里也会涌起波澜,水灵灵的一眨眼便有颗豆大的泪珠滚下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林殊唯独到这时候乱了手脚,无措的擦干景琰脸上越擦越多的泪水当着他的面把自己骂上一百遍。


八岁的时候林殊骗萧景琰说他母亲来看他,把他骗进了师父正在议事的正堂。那天晚上萧景琰被罚面壁后错过的晚饭,林殊却去厨房给他偷来了刚做的白馒头。


十二的时候师父教他们剑法心诀,萧景琰记不住去问林殊,而林殊却编了个错的骗他。那天景琰不出意料的被师父狠狠打了掌心,良心发现的林殊捧着他的手心又是擦药又是吹气,代他写完了师父罚景琰抄百遍的心诀。


十六岁的时候林殊又打着发现什么宝物的名义骗萧景琰进了禁林,那里躲着的一只嗜血狐妖要了景琰的半条命。等他迷糊醒来的时候,发现林殊正跪在他床前红着眼睛,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林殊哭。


萧景琰大概一辈子都数不清林殊骗了他多少次。但是你每次都会悔改叫我原谅的,混蛋。


除了最后一次。


那年萧景琰十九岁,师父让他去东海闭关。走之前他还担心言阙叫林殊独自下山除妖的事,林殊却弹了弹他的额头,“水牛,你忘了我从小就比你厉害?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要好好闭关才能敢上我啊。对了,听说东海有很多珍珠,你给我带颗鸽子蛋那么大的我当弹珠玩。”


萧景琰应了。但是等他回来,他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喜欢欺负他的林殊。


不知是谁先传开的,说林殊的死和朝廷必然脱不开干系。林殊的父亲是琅轩城的兵马大元帅,全府上下惨遭灭门,是萧选下的令。


江湖和朝廷扯上关系大概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言阙那天把萧景琰召到议事堂来,他顺着已经微微发白的胡子,递了盏茶给他,轻叹道,景琰,离开逍遥门,下山去吧。


萧景琰垂眸站了会,沉默的点点头。


等他回到皇宫时早已物是人非。那个从他记事起会把他抱在膝上疼,五岁后再也没有见过一面的长兄被赐了毒酒,那个小时候会给他调制香囊夸他漂亮的像个女娃娃的宸姨自刎而死。


十二年未归家的萧景琰见到了父亲,父子两人不知在书房里谈起什么,忽然听见萧景琰的争执声,然后被罚跪了一夜。


这样的罚跪,再也没有人帮他偷偷盯着师父教他偷懒了。


十二年间不谙世事的萧景琰一夜辗转,醒来时彻底丢失了他的少年时光。


                                                                                               《缘起》完


 


琅轩城边境有帮派名江左,其宗主梅长苏才智过人,幸者晓之,天下皆服。

有诗云,遍识天下英雄路,俯首江左有梅郎。


梁三十三年,梅长苏受城主五子萧景宣之邀入城,而其后却助七子萧景琰夺嫡,其中缘由为何,迷之一也。


梅长苏料事如神,当世诸葛,来去如风,神鬼无迹。至于其修为方何,几能通神,迷之二也。


梅涉朝不足一年,却各悉弱点,深谙内政,可承高人教导,迷之三也。


妄论梅长苏其人其事,终亦成迷,无人知解。


而数年后萧景琰谈此,不过“客卿梅长苏”,数语寥寥,语毕情致,伏案大嗽,几欲呕血,闻者哀感。


                                                                              ——《琅轩城志·现世》


 

萧景琰结实梅长苏是一个巧合。某日偶然路过掖幽庭的梅长苏救下了萧景琰长兄那个无辜的遗腹子,他听说这便是闻名天下的苏先生时,不甚惊讶。


如今城主老了,群雄逐鹿,谋士出山,实属自然。他也不在乎下一任城主是谁,他只想以他固执的方式,去给长兄和林殊翻案。


那是他毕生的心愿。


萧景琰从没想到梅长苏会选他。毕竟他是一个常年受冷落的皇子,若不是这几年除妖有功怕是可以列在最末等。梅长苏看着对方惊疑的眼神作揖三拜,“殿下刚正风骨,当为两界之主。”


萧景琰被那一句话堵的没有下文,良久沉吟道,“罢了,随你吧。但本王只有一点,当年冤案,不得不翻。”


梅长苏说到做到。短短半年多的时间,萧景宣被废,谢玉流放而死,萧景桓起兵叛乱,剿灭下狱。


世人说的果然不错,江左梅郎是个神人。


萧景琰以为所有的江湖人都该像言阙那样,朝政仿佛是不能碰不能牵扯的大忌,而梅长苏同样来自江湖,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一双手翻云覆雨,将整个朝堂摸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人必然不止江湖背景那么简单。有一次梅长苏在府里教萧庭生以内息运气,萧景琰便透过门缝偷偷的看,竟发觉那人的内息比他还要深厚。


内息如此之深的人愿意去做一个以智取胜的书生,实属少见。


萧景琰和梅长苏在一起呆了整整一年,他本不相信什么日久生情,却发觉自己多多少少喜欢上那个苏先生。他对林殊也是喜欢,而母亲一直劝他纳妃,没有接触过儿女情长的萧景琰自然不懂什么叫爱。


他原以为那是一场酒后乱性的将错就错,那天是林殊祭辰,萧景琰拎着一坛酒去白梅树下,梅长苏见到了坐下和他对酌,也不知是宫里那个人想算计他,偏巧那晚邀约的姑娘来迟了,两个人不过三杯便有醉意。然而那又不是简单的醉酒,萧景琰自诩高傲的人,若真没有半点心思,又怎么甘心委身于人。


可这情愫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萧景琰也说不清楚,就好比在逍遥门的十二年间,他总是可以莫名其妙的叫自己去原谅林殊。


大概是每夜自己穿过密道摇铃时砖墙的那一头总有人如期而至,大概是烛火摇曳彻夜伏案打理事务时在半梦半醒间身上多了一件披风,又大概是那个人入城七八个月萧景桓谋反放出了府内秘密养了多年的血妖,自己抽出当年言阙赐下的长剑却节节败退,在他气力将竭的时候,梅长苏从天而降般挡在自己身前,那是萧景琰第一次看见那个人的法阵,颇有点当年林殊凌厉的气势,又无比沉稳,像是带着光阴锤炼过的风。


江南烟雨,绿柳白堤,催叫新妇泛舟思。萧景琰想,按照周易的说法,初春便是个多情的时节,大概那苏先生和他都一样。


有时候他还会想到林殊,梅长苏思考问题时不由攥紧衣角的手,商讨战局一时激动抽下他腰间的佩剑,同样对榛子碰都不能碰,萧景琰将林殊十二年的生活习惯每一点都记得那么清楚。那不过是巧合,他这样告诉自己,而梅长苏的笑,梅长苏施阵时的身法,甚至是每一个颔首,都让他觉得无比熟悉,像一个多年的老朋友,他却记不清脸。


他册封太子的那个晚上,曾经的靖王府一夜未眠。昔日和太子一同拼杀的将领们酒过三巡,萧景琰却一个人走到院中的白梅树下,天气回暖,那株梅先先后后落了个干净,只是那夜的月色出奇的好。他本打算无所事事的坐上一夜,忽然却有一人衣袍一撩坐在他身侧。“太子殿下,”梅长苏开口低声唤到,“殿下名讳中的琰,殿下可知是什么意思?冰锷含彩,雕琰表饰。琰是雕琢之美玉,殿下可曾听说过?”


萧景琰没有答话,梅长苏执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膝上,忽然用江左当地的调子开始唱到:“长相思兮长相守,钗钿一诺应允否?琅轩美玉若点头,携子直上明月楼。”


那人将这几句话反反复复的唱着,直到萧景琰偏头将脑袋靠在梅长苏的肩上,低低应了声,好。

                                                                                           《现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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